趙老太

趙家的老太太死了!病死的!但是到至今還沒能下葬!
趙家是狗屁鎮上人丁十分旺盛的大家庭,幾年前,那些個優秀的孩子們一一搬離那幢大房子,孩子們個個有來頭,有作醫生的,當教授的,甚至還有一個地方官,議員什麼的,狗屁鎮的人平時連住了八十多年的趙老太也未必叫得出姓名,但對那些個趙家兒子們大小事就偏偏是如數家珍,好像每個歐巴桑年輕時都奶過趙家兒子似的!
總之,趙家人到了近幾個年頭,除了趙老太,大夥兒全在外過或者大城市,但給趙老太請了一堆的傭人以及看護,甚至害怕傭人虧待了趙老太,在大房子裡裝上了監視器!趙老太心疼老房子被鑽出洞來,但兒子們人多示眾的孝心,趙老太哪推辭得起,唯有在一間小房間裏特意為了趙老太留了隱私,什麼也不加裝!
但這麼悉心地看護著,趙老太終究還是病了,且病得不輕!就在今年吧,趙老太被送進了醫院,也已是幾近彌留了,趙家兒子們全回來了,個個攜家帶眷的,統統住進這個安靜的老房子,大嫂二嫂等嫂子們有的大概才第一回見,不知道該聊些什麼就揪著孩子們的耳朵過來,嫌扯一些學校的事,孩子的事!
小家庭各自安頓好了當晚就早早就寢!
半夜,一通電話打來,趙老太死了!
"這麼快?"
"都還沒見到媽呢!"
大家愕然成一團,大哥說道"走!咱們快去醫院啊!小孩子別去!"
兒子妻子們跳上車一路趕到醫院,大家都沉重地沒半句話,兒子們把妻子撇在後頭,一路地走向醫院櫃台詢問,妻子們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面,面對從未見過的婆婆,況且是遺體,不知道能擠出比對路邊凍死的老人多出多少的悲傷?
一個護士走過來
"你們是趙太太的家屬嗎?趙老太死的時候,是傭人在身邊的, "
看著大家急迫的眼神,護士又緩緩地說
"老太太死時的表情很安詳的...."
大夥又都鬆了一口氣
"安祥啊........" 護士又接著說
"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,趙老太太平時很有福氣的,病痛不久,走時也沒經歷痛苦....."
兒子們開始鬆了一口氣,放緩緊繃的肩膀,甚至伸手開始互相交握 走進殮房,那最後陪著趙老太的傭人悲傷地凝視著蒙上白布的趙老太,淚珠緩緩地流下,兒子們看遮蓋著白布的媽媽,誰也沒有勇氣揭起,佣人吳媽略帶不穩地站起來,伸手似是要揭
"太太啊...." 大哥一個箭步上前抓起吳媽的手,吳媽嚇了一跳,大哥隨即說
"吳媽,您休息吧,護士剛說,媽..."
吳媽哭著說
"是啊,老太太走的是挺安詳,她有你們這幾個兒子啊,不過,人走了,總是難過啊......."
看著吳媽老淚縱橫,大夥兒不禁也有點兒鼻酸.....
是啊!擁有這許多好兒子,死時又不帶痛苦,誰不羨慕呢?狗屁鎮的人著時也欣羨了一陣子!
照著老習俗,兒子們把趙老太的遺體帶回家,趙老太那些可憐素未謀面的孫子們都嚇哭了!
"閉嘴!哭什麼!這是阿嬤!"
這晚,兒子們商議著一些趙老太的身後事,大家都很忙,也趕著要回去,不知哪個兄弟喝過洋墨水的,突然來了個提議要辦個降靈會,
"那真的會見到媽嗎?"
"不大可能,但,這在外國很時興的,就像個儀式,大家把話跟媽說一説,算是個尾!"
大家不想費太多時間,便同意了
第二天晚上,降靈會開始了,桌上一堆堆的蠟燭誰也不知道該怎麼擺法,小孩子被硬帶上桌,嚇得臉都青了,一會兒,大哥開了頭
"媽,我是伯瑋,你走的還好嗎?......."
沒幾句話,倒也講了十多分鐘,一開始,妻子們都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,後來,隨著兒子們的囉哩囉唆祈禱文似地自白後,氣氛變得合諧,甚至開始有談笑聲,
"我常聽人家說啊...這種病是很痛苦的!媽,走得這樣輕鬆,真的是很好運的了!"
大嫂極有自信地開了口,其他幾位嫂子們微笑著附和著
"是啊!是啊!我死的時候不知有沒有這樣好運哪....."
就在這當兒,燭光搖曳了起來,有幾支蠟燭被強風吹熄了!
這時最膽小的小嫂子驚叫著
"媽回來了!'
二哥急急站起來要去開燈,尖聲地怪叫
"不是說媽不會出現嗎?"
"對啊!你不是說嗎?"
大家怪責了起來,然而究竟是誰提議的,實在沒有人有印象
二哥燈開了半天,但是大家都知道,在這種時候,燈光是絕不會亮的!
趙老太真的出現了!就像陣輕煙那樣,有輪廓甚至有表情,大家都嚇得六神無主,但那一刻沒有人移得開眼睛!
大哥畢竟是大哥,搶先發了話
"媽!我們來看您了!您開心媽?"
趙老太臉上沒有表情
其他兒子怕被附身似地搶著說
"媽!我們也很擔心您有沒有好好地走... "
趙老太表情冷峻地看了兒子們一眼,平時溫和又話少的趙老太,居然能作出那樣冷漠的表情,著實嚇人
大哥見情勢不對,抖著問
"媽!您有沒有什麼要對兒子吩咐的,您儘管說......"
聽完大哥的話,大家都滿懷期待地望著趙老太,趙老太神情似是有點憂傷又帶點不滿 "唉....你們..."
趙老太話未說完,燈忽然就亮了,趙老太尖叫著,聲音淒厲可怕,但令人忘不掉的是她哀戚的眼神,趙老太就這樣魂飛魄散了,大家驚魂甫定,看見大哥的大兒子站在開關旁,一臉無辜,大哥正想衝過去給他兩巴掌,立時被大嫂拉住,
"你做什麼?人死不能復生啊?"
第二天,大家還是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吃著早餐,沒有人說話,也沒有人有什麼表情!小嫂子禁不住地發話
"媽!媽是不是走得很痛苦啊??"
大哥凶惡地看著她
"閉嘴!妳沒聽護士說嗎?媽走得很安詳!我不准妳詛咒媽!"
沒有人再有半句話,但是,直到現在,誰也沒有幫趙老太下葬,因為,誰也見不著趙老太的遺體,趙老太似乎就只是一陣煙?
大房子還在,監視器還在,但似乎沒有人想到要去看,狗屁鎮的人對好處趨之若鶩,對落井下石也比平常快,趙老太沒有安葬的事,傳得比瘟疫還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