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2月16日 星期六

經過了這件事後,我沒了工作,卻感到充實。在街上不斷地晃盪,感覺自己已很不同,失去了一些,得到了一些,不算扯平,因為得到的,我會抓的很緊,失去的,我只是偶爾才會想起。
幾年前,我是一位志工,我讀完了大學就是爲了去當一位志工,經過了這段時間,我已想不起當初的那股熱忱,只依稀從以前的一些文件、日記之類,知道從前的自己,那就好像在看國小的作文一樣,美妙,而片面。總之,我希望能爲了某些人做某些事,希望能看到別人打從心裡愉快的笑容,覺得有些人自私且庸俗,認為拋棄所有去做一件事勇敢而富意義,而那一件事,對於當時的我,就是助人。
時間差不多了,我得去醫院複診。
同一家醫院,幾年來我都在這出入,醫生,對於我的轉變,表現得像個局外人,或許,整件事,他比我清楚得多。
“還覺得陽光刺眼嗎?”林醫生總是記得每個人的病情。
“還好,大概是習慣了。”真是這樣的,我現在越來越習慣事情。
“對了,有件事告訴你,你還記得小柔嗎?”醫生看著我,觀察我的表情。
我沒有忘記那個女孩,她是我照顧的盲友之一,她很樂觀,出生就是盲的,其實有什麼悲觀的必要呢?如果有一個擁有三隻眼的人來告訴我我是個殘障,我難道就會因此自卑?因為從來不曾擁有過,也無所謂缺乏!但我當時必不這樣想。
“她排到了!”醫生仍舊看著我,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“恩,是該排到她了!”終於也到了她換眼角膜的時候,我真該替她高興或替我自己高興。
“但是她放棄了。”我真討厭醫生的目光,我無法怪他不能再待我如以往,但要罵不罵的卻使我難受極了。
“她有一封信要給你,你就收下吧。”醫生拿出一封信,輕薄能透點光,大概只有一張紙吧。我接過來,道了謝,我想我不會再過來。走出醫院,太陽依舊刺眼,捏著那封信我手指很酸,但它是那樣輕,我怕一放鬆它就會飛走。我想我還是找間咖啡廳坐下來,我沒什麼錢可花,但我想把自己安置好再讀這封信。
“歡迎光臨!”老天,不行!這家店人太多了!根本沒法靜下心來!
“小姐,一位嗎?”不!這也不行!冷氣壞了嗎?我才剛進來就滿頭大汗!
沒有一間可以讓我好好看看小柔的信的店!我坐到河邊,我很害怕會看到什麼,薄薄的一張紙能寫些什麼呢?奚落嗎?為什麼放棄?
我不能讓恐懼滋生下去。
“臻,不要自責,有你陪伴的日子,已爲我帶來光明。”只是一張短短的便條,我真的覺得好噁心,一大口吐在河裡,有大半落了在河沿。
想起過去,我要如何從頭至尾地說個清楚?我們是好朋友啊!開朗的小柔一點也不像是殘障,我一直這樣覺得的,如果沒有那件事。
她的父母一直爲他安排復明的手術,都是這樣的,眼角膜移植總是遙遙無期,我很爲她不平,我積極地替她爭取,當我將下個月就可動手術的消息告訴她時,她感動我爲她做的一切,但卻並不真的開心,她能夠知道某些事,以某些方法,雖然我更相信那是杞人憂天。
當晚,她告訴我,她並不急著要復明,她可以等,等什麼呢?太荒唐了!
“妳這麼在意我復不復明嗎?”突如其來的問題,是啊,我若把她當作像我一樣的人,我何必?
“當然在意!我們能夠分享更多事!別想這麼多了!”我一心想安撫她。
手術當然沒被取消,只是,不同的人接受了手術。
那個人就是我。
幾天後,我出了場車禍,我失明了,能想像我的感覺嗎?我發誓我當時心裡什麼也不想,只想著小柔將要換上的那對眼角膜。沒錯!她可以等啊!我真的願意放棄對小柔的友誼、放棄別人對我的看法、放棄我的人格去換取我的光明!我極力說服小柔把那機會讓給我,用盡所有方法,我沒花太大的力氣,小柔就答應了,我又得到我的光明。
我的人生並沒有大改變,很多人瞧不起我,可也還好,表面上不明顯,反正人心本來就隔肚皮。我可以把一切歸在我當時車禍受傷喪心病狂,可我知道不是,我依舊是我,我有幸或不幸去面對我的自私,太好笑了,志工?人類是平等的?小柔她真的原諒我嗎?我真期望她一刀殺了我! 對我來說,小柔,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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